一条大河波浪宽

一条咸鱼浪里翻 | 阴阳师酒吞红叶

 

[酒红]沙漠的新娘

※现代AU,无意义短篇,内容都来自很久之前做的一个梦 梦无逻辑

无内鬼,来点大壮山自由文学


* * *

沙漠的新娘



“死后四十年,”红叶坐起来对自己说,“她总算了解到自己死去的事实。”

偌大的二层小别墅里没有一个人。窗帘没拉严实,笔直两道光线里无数尘埃飞舞。她睁着眼,还沉浸在梦里——这是她诡异梦境的开头,旁白的声音就是她自己,但她忘记后面的描述是否准确。总算理解到自己死去的事实、总算接受了自己由人变鬼的事实……红叶尽力去回忆,然而其它内容涨潮一般急不可耐地冲上来,她不得不在忘掉梦境之前最后过滤一遍:在莫名其妙的开场白后,她看到了自己的脸,从现在的样子变成森森白骨,又覆盖了一半的皮肉。(她不觉得可怕,只觉得悲哀。)她不得不用面纱包住自己的脸,即便鬼怪是能够幻化出各种模样的。

有人向她伸出手。大约在一个黑云密布的黄昏,天空永远不会放晴。那个人向她伸手。也许他说了“跟本大爷来吧”,也许什么都没说,只是伸出手,等她也伸出自己的手。他身边跟了两个女人,在梦里,红叶把她们视作理所当然,醒过来后发觉那两个女人和那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,反倒是自己这边认识的:一个是青行灯,一个是烟烟罗,她们兼职记者,都采访过她,写了两篇报道,内容都是讨论传统舞蹈在现代的传承与发展。这两个女人脸上没什么表情,做着和那个人相似的打扮,催促那个人赶紧走。红叶忘记自己是否做出回应,但下一个场景,她已经和那三个人排成一列,走在了沙漠的中心。沙漠里还是不见天日,又或者行走在永夜,他们没有说明目的地,这就是一场漫无目的的徒步旅行。红叶裹着几重面纱,像一个虔诚的殉道者,跟在那个人身后亦步亦趋。有骆驼,又或者没有,她没有乘坐骆驼的记忆。

梦境最后,就在她睁眼前夕,他们走出了沙漠,来到一处断崖边。红叶站在边上,身体一斜,掉了下去,她向上伸出手,那个人跪在悬崖边一把将她抓住。那个人皱着眉,紧紧抓住红叶的手,试图把她救上去。

她的面纱悉数解掉、飘散,此时她惊讶地发现那个人剪了短发,眉心点了一颗菱形的痣。这比她选择自己掉下去还要惊讶。

而那个人好像知道红叶内心的想法。“你就是你,”他说,“不管变成什么样子,你都是你。”

青行灯和烟烟罗往他身边站过来一点。

“你快走。”她们其中一个催促道。

“你不走我们走了。”另一个说。

红叶没有向上求生的意志。她想要他放开她,奈何他的手越来越用力,简直要把她的手腕捏碎,红叶吃痛,使劲挣扎了两下,那个人便随她一同落下,轻飘飘地像一张纱。

“死后四十年——”红叶醒了。

她不再说了。


红叶揽镜自顾,真是一张好脸皮;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柔软细嫩的脸颊,白骨!她摸到了骨头,只觉得困惑。她自信没有人不会为她的美貌心动,如果失去了美貌——四十年后,她死了,变成白骨,还会有人为她如此着迷吗?她不觉得这是可悲的事,反而迫切地想知道结果。

红叶无意识地抚摸自己的手腕。她想: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,各种各样的男人和女人。大多数人漫无目的地活着,有的人为了信念而生,有的人为了欲望而生,有的人为了爱情而生,凡此种种并无高下之分。她为了舞蹈而生,也为了爱情而生,若要选一个,她希望自己是为了舞蹈,实际并非如此。她可以跳风格迥异的舞蹈,在舞蹈中,她像自由的山间精灵;但在爱情里她像个总是处在队伍中途的长跑运动员,她追不上前面的人,后面的人也追不上她,一条跑道看不到尽头,痛苦地相互追逐。他们不得不排成一列,当长跑的囚徒。


红叶下楼去到厨房,从厨房下到地窖,在里面拿出一瓶红酒,瓶身的标签写着OEYAMA的字样,还在上面做了特殊工艺,印了层层叠叠的枫叶图案。红叶从不买酒。她拿到这瓶酒的时候在很久之前了,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那个人。红叶抱着那瓶酒,从地窖走出来,走到玄关门口。那时门铃响了三声,大门又敲了三声,她不情不愿地从厨房走过去开门。

“红叶,就猜你在吃饭,”酒吞拿着一个木制的酒盒对她说,“给你。”

红叶不接,看了他一会儿。

“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执着,”红叶说,“别再来送了。我不要。”

“那这是最后一次。”

“你每次都这么说!”

“我保证,”酒吞马上打开盒子,向她展示这瓶与众不同的红酒,“这是专门来送你的,上面有很多枫叶图案。”

“你明明知道,”红叶的声音开始颤抖,“我一口都不会喝,以前送的也全都扔了。”

酒吞点点头,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快。他坚持把酒递给红叶。

简直像演戏。红叶抱着酒瓶,还能想起当时他们每一个动作、表情、说话的语气。这样的场面在玄关门口上演过许许多多次,他们的对话到最后几乎成为剧本上的台词。她看着紧闭的房门,继续想,接下来的场面本该是这样:酒吞把盒子塞到了她的怀里,对她挥挥手,微笑道:“再见。”红叶不给他任何回应,酒吞转身离开,头也不回,红叶在他身后狠狠摔上门。

但是最后一次——酒吞把盒子塞到红叶手中后,看着她手里的盒子沉默了许久,久到红叶都快要问他:“你什么时候说‘再见’?”

“你——”

“红叶,”酒吞终于抬起眼,“我保证。”

他把手凑到红叶的脸边,起初红叶以为他想摸摸她的脸。她没躲开;他的手犹豫了一下,又收回去。

“抱歉。”

酒吞转身走了。红叶退回屋内,阖上门,只留一条缝隙向外望,酒吞仍然没有回头。

那天她的晚餐是莲藕排骨,排骨故意蒸得不熟;她热爱生肉的腥味,讨厌藕断丝连。

那天是她最后一次吃莲藕排骨,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酒吞。


红叶抱着酒瓶,站在门前,心想:酒吞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谎?恐怕这要变成永远的谜团。她打开门,让屋外温暖的阳光和寒冷的风一同落进她的房子里,像一片纱一样,风吹起她的长发,掩盖住她的脸。

在那之后,她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有关酒吞的消息。先是他死了——很突然,她并不相信;再是他没死——果然,她讨厌反复无常;他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——那又怎样;最后,他离开了。

有关最后一点的解释很模糊,有的消息说,他的确是离开某地,去往另一个某地;有的消息说,原本的他离开了,另一个他来了,又或者怎样,总之,不是原来的那个酒吞了;还有的坚持说他死了。

红叶想对自己说:很好,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。

她站在屋外,没穿外套,身上还是一件晨衣,她不得不瑟缩着肩膀,不停地打颤。很好,好事,美中不足的是消息没有停在最开始,那种人死了最好。他干嘛还活着呢?换了地方,换了性格,改变了一切,简直不能称为他了。不再是他的他,是另一个人。

莫名的情感涌上红叶的喉咙、眼眶,汹涌喷薄而出,此刻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她还要悲惨的人了,她强迫自己对自己说:“给我滚,给我滚。”尾音消散在风中,她渐渐听到另一个声音,她自己的声音,冷淡、平静、不假思索,像梦中呓语。

“死后四十年,”那个声音说,“她总算了解到死去的事实。”

红叶说:“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“不管变成什么样子,你就是你,”旁白说,“他也还是他。”

“我们谁都不是谁了。”

红叶将乱发别到耳后:“闭嘴,我的长跑还没结束。”


地窖里的红酒瓶一字排开,红叶将它们摆成一列,找来她的几条围巾,覆盖在它们上头。她蹲下去 ,指尖轻轻抚摸这些瓶子,终于停在末尾的印了特殊图案的瓶子上。

“替我长跑,”不知是谁在说话,“我要去做沙漠的新娘。”



[完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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